“···谢丞相关心。”刘备哆嗦了下，迅速穿好锦袍，又抬起胳臂，任曹操的双手环过他的腰，为他扣上玉带，

刘备一惊，睁圆了双眸，复又微微皱眉，显得无奈又不快：“丞相如要，留下就是，为何要说其中有谋？”他哼了一声，告礼要走，曹操连忙拦住他：“天子所赐，怎能相夺啊。”

经过曹操，即将迈出门槛，刘备紧张不安的心正挂在嗓子眼，却听见一声“解带我看！”自背后传来。

——看来，即便不怀疑袍带中有密谋，曹操也会怀疑别的东西，这真是······

刘备遂脱下锦袍，交予曹操。操亲自以手提起，对月光细细详看。看毕，自己穿在身上，系了玉带，回顾左右曰：“长短如何？”左右称美。曹操摆弄着袍袖，似乎很喜欢这锦袍：“如此说，皇叔何不将此袍带转赐于我呀？”

“坐上来。”曹操神色仍很温和，眼中冷意却没减损一丝一毫，“这些日子，怪我冷落玄德。”

“玄德，来。”那张吞噬他的巨口打开了。

他正在被吞噬——他已经被吞噬了，那巨兽，残忍无情的巨兽，渴馋他血肉的巨兽——一直在注视他。

——这么躲着我······却来和皇帝亲近，真是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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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操脱下袍带，刘备本欲伸手去接，就见他抖开锦袍，亲手披在刘备身上。

“皇叔深夜入宫，何事？”

刘备为自己没有擦干泪痕懊恼不已，努力镇定道：“备与陛下聊了些年轻时打黄巾的旧事，想到那些死去的弟兄，伤怀泪下而已。”

——这不很好吗？现在最首要的是保护袍带，保护藏在其中的秘密。除此之外，曹操不论怎么想都没关系。

——意料之中。

疑虑，自当日朝堂上亲见着天子携玄德离去那一刻起，他心中就起了没来由的焦躁不安和愤懑，终于忍不住，在猎场好好教训了刘协一番。没曾想，这小子还不消停！

“再者，更深露重，皇叔只穿中衣恐怕会着凉。”他的口气似乎变得很温柔。

皇室御用之物，必为帝王所赐。是刘协的衣服······

曹操细细查看，旁边刘备面色从容镇定，手心却已布满汗水，生怕曹操看出端倪，泄露天机，自己性命难保不说，还会牵累陛下。曹操看了半晌，似乎没查出什么问题，笑曰：“果然是条好玉带！再脱下锦袍来借看。”

······为谁？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，囚在深宫中的懦弱傀儡？······不过这么些时日，心就被便宜侄儿勾走了？看来猎场当日，他贺我神射都只是做戏而已······为图刘备，孤前前后后耗了多少心力，好容易将人纳在麾下，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，是不可忍也！

——脸颊上泪痕未干，桃色眼晕更加深了，眸子里亮晃晃的汪着水，分明是哭过不久。

很好，曹操的疑虑应该被打消了。刘备微微松了口气。

“丞相，皇宫到了。”马车停了下来，他急下车往宫门走，步入宫门，忽想起一事。问随从：“刘备这几日在干什么？”

“陛下年幼，身世坎坷，亲属零落，不胜孤单，故宣我入宫一叙，又听闻我曾有抗击黄巾之功，故有此赏。”

“陛下‘年幼’，”曹操近乎咬牙切齿、一字一顿地说，“也能满足得了你？”

曹操站在廊下，笼在夜晚浓稠的阴影里。

曹操嗯了一声，不置可否，刘备心道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过关吧，遂忐忑不安地往门口走去。

——年幼？依我看，陛下已不年幼了，翅膀骨硬了，也敢觊觎孤的人了！

刘备方才从功臣阁出来，心情正百感交集间，却听见一声“丞相到”自宫门传来，不由一惊，心想宫中内外都是曹操耳目，今夜天子相召怎瞒得过他？遂不闪不避，往宫门走去，做出副若无其事、光明正大的模样，以打消曹操怀疑。

随从回复道：“听他府中下人说，除了偶尔读书、品茗外，围场归后在后园开地种菜，耕锄浇灌，每日不闲。”

刘备愣住了。

此时，浮云蔽月，天地无光，正是夜色最浓时候，只余车上一笼烛火；万物寂静，只听见车轮滚动、马蹄得得的声音。刘备平视前方，街道延伸至一片虚无的黑暗，马车行走，如滑入巨兽的喉道，坠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——不，等等，怎么——

“陛下宣召入宫，赐与锦袍玉带。”

“怎么今日不躲着我了，皇叔？”他和颜悦色，语气松快，眼神却如箭矢般钉向右侧回廊边走出的人。

刘备说完，曹操上下端详，说：“与天子相叙，何至于落泪呢？”

曹操闻言抬眸，目光直盯着刘备，似虎豹锚定猎物，弓身欲扑：“皇叔受此衣带，莫非其中有谋乎？”

“哦？种菜？”曹操笑道，“呵呵···好个闲情逸致，怕不是···为了有意躲着我吧？”

刘备面露难色：“君恩所赐，不敢转赠，丞相喜欢，容我别制袍带奉献。”

曹操一眼便注意刘备身上未着官服，只见他衣锦袍，束玉带，华贵丝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“今日之事，全怪我对皇叔无礼，皇叔勿怪。”曹操替他细细整理好衣领和袖口，“作为赔礼，便由我送皇叔回去，如何？”

——拒绝的余地是从来都没有的。刘备苦笑了下。他内心时刻警惕，只有等离开曹操，带着袍带回到自己兄弟身边时，这一关才算真的过了。

说毕，便捉了刘备手腕不由分说拉上马车。

刘备转过身去，利落地解下腰带，交予侍从奉给曹操。

（三）

“今乃何日？天子又何故赏赐？”说话间，曹操始终盯着刘备脸色，细察是否变化。

“丞相。”刘备上前，恭敬施礼。